从历史上考察，梅山文化作为祖源文化之一，也有自己的宗教存在。这是乡土社会一个不可或缺的智力传统。乡土宗教和外来宗教，有的被界定为民俗，在世界观、礼仪、风俗习惯、教育风格和人际关系模式等方面蕴藏着详尽而实用的资源。为超越历史现象产物的各种存在，即秩序、制度以及结构，恰恰由于它们主观上的相互渗透才达到一种“物质”阶段。这是历史现象演绎的基本逻辑。只是由于封闭和自我保护两个互相关联的因素，“梅山教”(姑且这么暂定名)化身为各种民俗活动、戏曲和俚语、谚语、歇后语等，同时在主流宗教的裹挟下，披上了佛教、道教的法衣——其实只是使用了主流宗教的标签，内容上还是“梅山教”。这使得在故纸堆里钻研地缘文化的研究人士大感迷惑，甚或干脆否定“梅山教”的存在。

放眼世界，从宗教本体论中可以看到，社会治理的制度模式和理想概念中的许多流动性是能够解释的，以致现在仍然保留有如一样政教合一的国家政体。权力的分散使得神祇变成为缺乏相应制度化支撑的薄弱的联系纽带，成为一种等待某个救世主降临才可能(但未必一定)出现的复兴的主观性残留。救世主来自哪里?来自宗教，也来自神话。教就是最大的神话。这不是我的臆断，是美国人罗洛·梅说的。这是因为在不同情况下，思想和物质条件共同作用塑造了坚实的行为模式或结构，反过来这样模式或结构被时间和不断变化的环境所冲刷，并被结构所取代。由于宗教如此深度地介入生活世界，随着时间的沉淀，这种族群共同的“主观性残留”便理所当然转化成“客观性存在”，这个物化的结果就叫做“宗教文化”，也使得宗教拥有了神圣的荣光及巨大权威。譬如，当今的没有谁会否定上帝的存在，佛谁敢质疑释迦摩尼?

每个宗教都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，要求人们按行为准则行事。一个具体的宗教，必须活在秩序、规制、制度以及结构之上，以及仪式、神迹、身体感受之中，教义其实相对次要。“梅山教”是多神教，既尊奉主流的神祇，也拜自己的共神，由于地域多山造成的封闭性，不同地域还有各自的分神。如“白沙溪”所在地的小淹镇与滔溪镇一带，敬奉“傩王”神。据滔溪镇长乐村师公李秋良先生介绍，当地的傩王庙立世已有700多年，傩王戏传唱了同样长的历史。为此，李秋良先生将口口相传的脚本特意整理成了《傩王下山》唱本。

“梅山教”是梅山文化的内核和灵魂，以梅山傩作为主要存在形式，并直接进入茶、食、娱、农、猎、工、医、养、葬、祭等所有生活层面，实化为“物质”形态。梅山傩有主神(如来、观音、太上老君等)，也有共神(张五郎、五方神等)，还有分神(老安化一都敬傩王，新化南台寺敬常仁和尚等)。其本身的符号特征愈发内隐，常常被人们忽略，或列入它类，有的甚至将其视作恢诡殊形的迷信。

由世界视野再降维到中国视野，梅山文化的地域性和独特性愈见清晰。梅山符水是唯一的鲜明的特征，(中国乡土社会)只此一家，别无分店。

梅山符水包含两个内容，一是打符，二是法水。

梅山文化的打符与道教佛教的打符基本雷同。在梅山地区流传着30多种符咒。打符是在长条形(大小不一)的素纸上画上“勒令”、“镇鬼”、“驱邪”、“雨渐耳”三字重叠之类的字样符咒，再将雄鸡宰杀，将宰杀时的雄鸡鲜血淋洒在画好符咒的纸上，边淋边念:“塞天门，闭地门;留神门，闭鬼门;留神路，断鬼路;惩恶魔，镇鬼妖…”等等之类的咒语。淋血完毕，即将淋有鸡血的符贴在门上和窗户上，以驱鬼魔。常见的符有:太平符、财神符、六甲符、长生符、收惊符等。太平符常用于保六蓄平安、财神符常用于招财进宝、六甲符常用于女人的受孕怀胎、长生符常用于祛病驱魔、收惊符专用于收惊。

法水是一门“专业活”，由梅山水师来完成。梅山水师在梅山地域文化中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独特群体。是梅山人世代创造、传承的一种具有鲜明特色的地域性民族文化。

梅山水师有广义与狭义之分、正派与邪派之别。广义的梅山水师是指凡练过法水的人都称为梅山水师，如捉蛇的炼蛇水、看鸭的炼猖水，泥水匠练脘水、铁匠补锅匠水等等，这些单一的，只能在某一个方面起作用的，只要介了卦，能请神，敬师相水都可以归入梅山水师广义的范畴之内。狭义的梅山水师专指梅山本土炼过水、学过法、止住痛，能祛邪压煞与疗伤治病的郎中方士。广义的梅山水师还有正邪之别。一般来说正梅山水师练的法和水都是治病救人的，如止血水用于止血，化骨水用于化下卡在喉咙骨刺。邪派梅山水师炼的水都是害人的，如和合水用于奸淫妇女，起脘水害人肚子痛，发癫水让人疯癫不能自控。学邪派的梅山水师不能结婚，若果成心害人，结了婚也没后代。

一般梅山水师，学的都是正派。炼的法水配合药物。用来避邪消煞治病救人，因此在民间历来受到到广泛尊重。也有正派梅山水师兼炼邪派法水的，但炼的目的主要是以正压邪，解邪法为那些中了邪法的患者治病。这种梅山水师是德行和法力都很高，也很有名望。梅山水师在解放前(1949年以前)是十分吃香的，水师队伍也比较大，在梅山地域化特别是新化，冷水江一带，几乎每乡每村都有水师，有的村同时有几位甚至十几位水师。水师靠治病疗伤养家糊口，有名的水师家中都比较殷富，主要是治病能赚到谷子和钱。名声也好，受人尊敬。

避开宗教的影响，仅从科学的角度看，梅山水师的盛行主要是如下两方面的原因。

一是中医技术与巫术的结合及梅山丰富的草药资源。水师给伤者疗伤，为病人治病，一般先用法和水，再用秘和方，法与秘结，水与方合。梅山广袤的山地、岗地和盆地海拔高、雨水足、土质好，特别是多山的安化，素有“湘中药库”之称。梅山药材好，古已有名，加之梅山水师上山采药，讲究节气，讲究药效，长期积累总结出很多单方验方。虽秘而不宣，但十分灵验。因而治病救人，得心应手。

二是同样因为山多且陡，阻隔了交通，也阻碍了外来文明的传播通道，官办医疗水平也相对较低。因而大大小小的疾病，特别是生活在山区的人所患跌打损伤，无名肿毒，都请当地的水师医治。

在这样的乡土社会背景下，作为以水为基本生产要素的“茶”，顺理成章会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，这是必须的，也是必然的。如相距白沙溪茶厂8公里远的五公庙长年香火旺盛，源于人们不断地去庙里祈茶，引流了庞大的人气。祈茶就是傩茶在茶饮环节的延伸，前文已有表述，不再重复。

未完待续

转载自：安化黑茶视界

原载《安化黑茶》2021年第2期总第37期(文/老旦)

作者简介：邹旦平，湖南省梅研会副会长，江西应用科技学院客座教授，高级工程师